一是音乐一是电脑
唐颂文曹飒图
我对电脑最初的了解是从我拥有一台笔记本电脑开始的。
电脑这东西太神奇了,太美妙了,我真的是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它。这一点我也许与别人不同。我知道许多老学究都拒绝电脑,对电脑也有种种有趣的、听起来相当有道理的责难。让我说一下去年的丹麦之行。去年在丹麦演出时曾见过一种反电脑的艺术。其实那是一种“行为艺术”。在一次比较盛大的文化节上,一位行为艺术家,在一大片沙地中埋下了一百多台电脑,他把自己涂成黑色,也站在电脑中间。文化节举办了四天,这四天之中,那位行为艺术家一动不动,保持着自己的姿势,风吹日晒,不为所动。当时,我们一有空余时间就在那里蹦啊、跳啊、唱啊,而那一百多台被埋进沙土中的电脑只露出一点点头在我们身边静默。第四天活动一结束,这位行为艺术家就把埋进沙土中的电脑给烧掉了。这种“行为”不言自明是一种极端的抵制。我是这样来剖释这个艺术行为的:埋进沙土中,意思是电脑植身于“文化”的沙漠,当然也可能是道德的沙漠、价值的沙漠等等,总之,沙漠不是绿洲,电脑的存在是沙漠化的。从另一方面说,电脑使“人”沙漠化,使社会沙漠化。在这一百多台电脑组成的“阵营”中,一个“人”孤立地存在着,他经受着恶劣的自然环境的袭击,孤立无援,在他周围,没有人的存在,没有精神的空间,有的只是沙漠和使沙漠更加沙漠化的机器,一切人性都被掩盖了、异化了,所以,人变成黑色,而且僵立不动。最后焚烧电脑是告诫人们:人若想保持自己的本色,就要把这些现代化的、异化人的东西全部毁掉,留给人自己一条活路。
其实这种思考不是没道理,但我认为这还是太消极的看法。电脑毕竟是人创造的,人完全可以控制它。电脑可以使人进一步提高自己的“量”——方方面面的量。我可以理解那位“行为艺术家”的行为,不会冲动地反对他们,但我坚持自己的看法,这也许与我的兴趣有关。
我是一个音乐人,我的工作使我和电脑息息相关。从另一方面说,我喜欢电脑还是因为它给我的感觉。电脑是高科技的、最现代化的东西,可以这么说,电脑使我成为现代化的人,使我具有现代人的特征。
这世上让我发烧的东西有两个,一是音乐,一是电脑。但二者发烧的本质不同:当我抱着吉它在台上时,我感到热血沸腾;当我坐在电脑跟前时,我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理性的王国。
你一旦迷上一个东西时,你就再也离不开它,所以,我对电脑又爱又恨。因为现在的我根本无法离开电脑而生存,它成了我生活和工作中最密切的伙伴。
说起电脑和音乐的关系,在我看来,那真是唇齿相依、不可分离。我现在离开电脑,创作也就没了灵感。说来也怪,一开始的时候,面对电脑屏幕,脑子一片空白,它好似一个迷宫,而我则是一只无头的苍蝇,不知该往哪撞。现在呢,它成了我创作上最得力的助手。
我现在音乐制作的每一个环节都和电脑密切相关,严格地说,仅仅有电脑还不够,因为它是由电脑控制的一整套电子设备。比如我用电脑控制的调音台,我们用硬盘录音,用数字化效果器等等,电脑使音乐制作更加方便,而且质量好、效率高。现在的音乐制作人,离开电脑将会面临生存危机。其实不仅如此,电脑还改变了旧的音乐概念,现在我在家里一个人也可以独自制作乐曲作品。虽然只是面对一台机器,但我却可以像面对一个乐队,一大帮合作的伙伴,甚至像面对无数的观众。
现在有人推测,说电脑可能在未来取代人,我首先认为这是不可能的,因为电脑毕竟只是工具,它不会取代人的创作。比如我创作音乐,不管是写词还是作曲,这都是人的思想的产物,它需要文化背景和灵感,这一切电脑怎么能取代呢?但是有些方面电脑可能会有很大的替代性,比如乐器,电脑可以逼真地模仿,而且做到高效率、高质量,在这种情况下,乐手可能会被淘汰掉。
上网是使用电脑的进一步扩展,否则的话,“信息高速公路”也无从建立,地球上人们的沟通和交流就会变得困难得多,这当然是从大方面上讲。从个人来讲,入网之后就成为一个“网民”了,“网民”这个词非常好,在这个“网”中,人人都是平等的,没有什么职业、学历上的差别。一旦入网,你就是这网上的一个活动的“点”。我们平常爱讲“圈子”,什么“文艺圈”、“学术圈”、“娱乐圈”……,所谓“圈”一般是指一个有某些特征的小团体。而“网”却不一样,“网”是开放的,面向世界,它不分性别、不分年龄,只要你愿意,你就可以入网。
在网上,我发现了新的音乐天地,那是一种“数字化生存”。本来,音乐就是数的变奏,正是电脑,使得声音和数字的直接转换成为可能。也有人不喜欢这种转换,认为是电脑对人脑的侵扰。这种看法好比杞人忧天。
电脑虽然具有种种优点,但它也常常让我又气又恨。一件东西,越是在你的生活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,越会让你感到它的危险性。不说别的,就说它一旦出了毛病,你就没有办法,甚至把你手头所有的活计都给毁了。每当这个时候,我真是又气又恨又没办法。这时候你还不能急,你再急也没有用,你只能耐心地等候。电脑有一点明显的不好就是脾气大但又耐心十足。它从不主动跟你求和,但又是无比宽容。它总是表示可以“接受”你的“道歉”,可以给你许多次机会,只要你不把它逼急了,它就不会“死机”。其实“死机”也不是彻底地拒绝,它只不过是向你提出严重警告,重新开机又有了新的机会。虽然如此,我对电脑的不默契、不配合还是感到头疼,它让我束手无策。那种感觉就好像把我一下子“隔离”起来,使我孤独。
有位记者朋友曾问我,面对电脑感到孤独吗?面对它和面对人群有什么不同?你的创作是否曾得力于电脑的功能?
首先,我的回答是面对电脑我并不孤独。这种疑问的提出首先是仍把电脑局限在非生命的领域。古人总结出“一叶知秋”,从一片树叶中都能获取大量的信息,何况我们面对的是信息量最大化的电子计算机?但无论如何,面对电脑和面对人还是不同,那就是气氛不一样!机器毕竟是机器,人毕竟是人。
我在前面已经说过,在音乐制作上我是得力于电脑的,但在创作上则不然。人们通常认为,电脑对原始创作概念有冲击,这点我也同意。不过我个人却几乎不受什么影响。对于我来说,键盘就是笔,你愿用笔写字那就用笔,只是电脑比较省事,它可以让你逃避错误和弥补不知道的东西。用笔写字不会就只好不会,但电脑会告诉你,或代替你完成具体的某个字怎么写。如果说电脑让人变懒了,我承认。
我是靠音乐生存的,音乐其实也是数字,所以我说电脑和音乐、生存三者之间息息相关,在我身上尤为明显。我越来越觉得,我是实实在在、真真切切地生存在数字中,生存在电脑和音乐的世界里。我永远不会毁了我的电脑,不会像在丹麦时见到的行为艺术家一样,举行电脑的葬礼。我爱电脑,任何时候,我都永远站在电脑一边,如果有反对的声音,我将会实实在在地为电脑辩护。